因为参加一位兄弟婚礼的缘故，半个月前我回了一次老家。第二日闲来无事的我，到镇上赶农村大集，途经一个村子，在村子后面的一处大水坑北岸上，再一次看到了喜爱的榆钱树——这些年我始终牵挂、无限想念的榆钱树！于是我兴奋不已地拿出相机连拍了几组比较满意的照片，留作纪念。
因为我是生长在农村的孩子，对榆钱树的感情深切得很，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表达清楚的。在我看来，榆钱树，在农村人心头有一份难以割舍的厚重情感，是农村人无论何时都无法忘却的一种苦难怀念，也是农村人生活中坚强和朴实精神的崇高显现。
说到榆钱树，生活在市区的孩子了解的已经不多了，可是对于市区里父辈们年龄段的人们，以及在乡村长大的我们八零后的孩子来说，榆钱树真是再熟悉不过了。
榆钱树也称作榆木树，生命力很是顽强。这树，大多生长在北方，属于落叶乔木，喜阳性，耐寒耐旱，根系在各类土壤中适应力强。榆钱树的树龄在七八十年比较普遍，也有生长一百多年仍然老当益壮的。因为根系发达，榆钱树生长得比较快，枝干结实且长起来非常的直，有的能长到20多米还不弯曲，并且抗风能力也强。农人们用榆木制作衣柜、座椅特别结实耐用，所以深受大家的喜爱。因榆木坚硬结实，锯断非常费劲，木匠在打榆木料的家具时工钱则会更高。老家有俗语说“干榆湿柳，木匠见了就走”，言外之意就是说榆木坚硬、材质好。
榆树药用价值也非常高。榆钱树的种子榆钱儿营养丰富，里面富含有水分、榆钱儿油、烟酸、钙和磷等元素，可以广泛用于化痰去咳、清热解毒、生津润肺，治理食欲不振和调理脾胃。对榆钱树的这些价值，我的老家就有“榆钱树，全身宝，榆树叶，肚子饱；榆钱儿，治咳嗽，睡觉好；榆树木，好材料，打些家具，真太好”这样的称赞。
在我看来，榆钱树生命力顽强、药用价值高的同时，更重要的是承载着我儿时的精神寄托。
难忘“阳春三月麦苗鲜，童子携筐摘榆钱”的趣事。每当农历的三月下旬，大约在谷雨与立夏时节相连接之际，是孩子们一年里迎来的第一个幸福时刻，因为此时榆树的种子榆钱儿开了。
老家的榆钱树往往种植在村子四周的麦田边上，三月下旬，春风徐徐，麦浪翻滚，榆树成排，满树的绿叶，一层压着一层，随之晃动，发出哗啦啦的声响。远看榆树的绿荫，好似一张撑开的大伞，随时欢迎着在田间里劳作的大汗淋漓的村民到绿荫下休息。对我们这些孩子们来说，最动人且最诱人的风景当属榆钱儿！阳光映照下，春风吹拂下，那嫩绿的榆钱儿光鲜透亮，一尘不染，一簇簇，一串串，层层叠叠，挨挨挤挤，密密麻麻地晃动在孩子们渴望的眼前，散发着股股清香飘进孩子们的脾胃里。
我们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了，马上摩拳擦掌，脱掉鞋子，和猴子一样，很是娴熟地爬到榆钱树上去摘榆钱儿，直往嘴里送，每人能一气吃掉二三十串榆钱儿！而那些爬树技艺不精和胆子太小不敢爬树的小伙伴们，只好焦急的在榆树下大喊大叫，哀求树上的大伙伴们摘下一些榆钱儿施舍给他们吃。其中一些会爬树的、喜欢吃嘴的大伙伴们竟然搞起了“冰糕换榆钱儿”的交易，让在树下等待的小孩们到村头商店买上几块冰糕，从树下扔给他们，他们才会摘下一串榆钱儿扔给他们吃。遗憾的是，我一直就是一个爬树技术不好的人，为了能吃上香甜可口的榆钱儿，我可没少花钱给人家买冰糕。
当然，也发生过买了冰糕、树上的大朋友不给摘榆钱吃的情况，双方则会因此大打出手。树下和树上两者之间，用土块、树枝，甚至是用竹竿打起仗来。记忆最深的一次，我们村里最爱欺负人的二孩哥，因为说话不算话，吃了我们五个人的冰糕，在树上不给我们摘榆钱儿，引起了公愤，我们五人手拿土块向树上的他打去，吓得他躲闪不及不慎从树上摔了下来，万幸只是摔伤了膀子。
吃榆钱儿的背后，让我始终难以忘记的，是奶奶在世时对我说的有关榆钱儿的故事。
记得那些年乡村的夜里，繁星满天，有好看的流星不时划过，我常常躺在奶奶编的席子上，吃着奶奶在村后玉米地里面种的西瓜，听着奶奶给我讲那过去的故事。一次榆钱儿开的时候，我问奶奶：“为什么大家那么喜欢榆钱树?为什么大家那么喜欢吃榆钱儿?”
奶奶说：“很早以前，奶奶小的时候，父母给人家地主家扛活做工，常年吃不饱、穿不好，到头来工钱也给不够，所以奶奶那辈子人，家里生活都非常贫苦，那年头也没有什么零食，村子里的槐花和榆钱儿就是奶奶那辈人唯一的零食。仅有这么两种零食，吃起来自然好吃了。”
奶奶接着语重心长地说：“你们这些孩子，无论如何是再也尝不到我小时候的苦了。那时候家里孩子多，国家又赶上三年自然灾害，农村公社大冒进，大炼钢铁，生产队地里的麦子、玉米几乎绝收了。人们饿得实在受不住了，就吃杨树毛毛、吃槐花叶子，最好吃的还是榆树钱，可是那榆钱儿哪里经得住那么多人吃啊，后来把榆树皮都给扒下来吃了！因为吃了那么多不易消化吸收的东西，有很多人出现了浮肿、拉肚子，小孩子也有因此中毒死掉的……”说到这里，奶奶哽咽起来。
最后奶奶语气更加颤抖着说：“小波你记住，任何东西都是有用处的，就如榆树一样，它养活了我们，养活了你的父亲，榆树就是我们一辈子的救命物！你们这些新社会的孩子今后生活不论多么好，你也要知道这些，要永不忘记我们老辈人到底是怎么生活过来的！”
如今我也做了父亲，每每想到奶奶在那个夜晚对我说过的话，我更加深有所悟：只有理解了苦难，铭记了过往，才会更加珍惜现在的生活。
记忆中那高大的榆钱树、那一串串诱人的榆钱儿啊，承载了我儿时太多太多的故事，有我难以说完的苦乐。可以说，这辈子我是注定和榆钱树怀有情感的，我永远想念着、爱恋着故乡的榆钱树。
【作者简介】
万祖波，山东省滕州市人，山东省青年作家协会会员，擅长乡土情感散文创作，有100余篇作品见于中国作家网、中国青年网、山东青年作家杂志、滕州日报等多家期刊及媒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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